发表于:2004-05-11 22:10:00
楼主
昨晚临睡前,先吃了三只迷你蛋筒冰淇淋、一个苹果。
关灯。
睡不着。
然后爬起来,加了一片半面包、半杯牛奶。
这才安心地进入梦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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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想讲讲我的夜宵生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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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数人有据可查的夜宵,应如我一般,从大学开始。
女生的大一,通常是“吹气球历史”。
我指我们胖起来的速度。
对此,7号楼下守着蜂窝煤,卖茶叶蛋和卤豆腐干的小贩,要负一半责任。
我说一半:因我们夜宵在豆、蛋之外,尚包括康师傅“福满多”一包——这个最便宜:五包两块八。
随着大二大三,人民生活水平不断提高,福满多改成了统一的“好劲道”:一块三一包,双份调料。
什么?大四?你以为到了找工作及预嫁人阶段,我们还敢把气球吹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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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每晚向小贩贡献不多不少:七毛五分钱。
茶叶蛋一只五毛,两片豆腐干两毛五。
阿弱欢喜捧回寝室,蘸她从重庆背来的熟油辣椒——这是成都称呼,她们叫“油辣子”。
然后满嘴通红,去刷牙。
白白则冲牛奶:她冲牛奶很恐怖,像是冲奶糊——奶粉和水的比例是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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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一下期的体检,很惨烈:知道体重后,白白和燕麦在校门口大树下坐了一个中午。
但怎么可能跟夜宵再见?学校食堂四点半开,五点一刻偃旗息鼓。我们被迫在人家喝下午茶的时间,吃晚饭。
只有邱少云,才能靠那点卡路里,熬到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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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习归来,或如我:从不自习,总要翻出些粮食储备,在十点半熄灯前。
仿佛六个人一间寝室,仍然教人害怕,要胃里东西陪着入睡。
夜宵不是夜宵,是一种仪式。
让你在满足,而不是绝望中,结束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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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让下一次秤上数字好看些,我们保留仪式,但忍痛删去一半份量。
在最后的十字年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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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是会想:其实,敢发胖是一种幸福,说明你生活中充满了——不是油珠珠,是安全感。
不用担心爱人不爱、不用担心在客户前有碍观瞻、不用跟同事比谁的裙子小一号,吃饭时不用带卡路里计算器,晒着太阳,一路愉快地胖下去……
没有人喜欢Keep Fit——这是地球上最残酷的事业。
因为我们都需要瘦,所以单一个美国,减肥的每年产业价值,几百亿美金。
又因为我们都忍不住,所以单一个美国,巧克力消费量,以每年百分之三的速度——递增。
递增了五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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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可以把吃进去、再减下来的时间,省出来干点别的,登陆火星算什么?人类现在怕是已飞出了银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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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我们渐渐瘦下来:有人因为恋爱,有人是真的减肥。还有人,终于和最后的Baby Fat,说“Bye-bye”。
校园侧门前有很多卖夜宵的,也就有很多故事。
有两个卖羊肉串的新疆人,某次城管来抓。他们大叫:“别碰我,我有爱滋!”
那两个穿制服的,真的松手。
学生们当故事传播,边笑边做恐慌状。
仍然全校去吃他们恶贵的羊肉串。
两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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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校侧门外,专卖各地小吃:山西手擀面、陕西羊肉馍,新疆拉条子、广州煲仔饭……
特点有二:上菜慢、情侣多。
我喜欢他们的油炸鲜奶。
仿佛吃下去的不是食物:一口一口都是卡路里。
也只有十九二十,敢在睡前,点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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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8号楼有个小店。
那里有两大夜宵主力:炒粉、炒年糕。
我对糯米食物有种无条件溺爱,时时吃也不觉得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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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四,楼下开始有阿姨煮砂锅。
我喜欢熄了灯,跑下去,捧一碗上来,和阿许分。
她喜欢里面的蛋饺、油豆腐……
我?
砂锅里没有我喜欢的。
只是冬天冷,砂锅让人温暖。
在黑暗里,看袅袅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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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业拿到的某一个Offer是中国银行广东省分行。
现在是知道了:我这种性子,放进银行,如关进笼子。
真按合同,一做6年……怕要自杀。
但当时,有那么一点点想去,却是为了知晓:广州的排档特别有名。
再夜,哪里都有明黄灯,影着小贩的锅摊,云吞鲮鱼球绿豆沙龙虾汤……
那么,城市虽然陌生,究竟烟火盛,便觉甚有人间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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差点为了夜宵,决定了我的一生。
说笑而已。
决定命运的不是一时,是性格:当初真去了银行,我也一定会走。
不走?领导会赶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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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到广州。
开始上班。
没有了那些一起宵夜的叽叽喳喳。
夜变得索然寡味。
我十点钟睡觉,八点一刻起床。偶尔有人带去夜生活圣地,觉得吵不胜吵。
这就是我们挤破头挤来的白领生涯?
生活在廿二那年,很没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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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就让我有劲了:我要换工作了。
回北京啦。
实验室、测试程序、修改程序……把自己关在屋里,三天不出门的生活,过足三个月。
一个人,把睡觉时间无限制延后。
在夜里三两点,做东西给自己吃。
发明很多:蜜汁莲子啦、银耳南瓜羹啦、蛋清蒸糯米啦……
足足一本甜品店食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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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忆那三个月:最亲密的伴侣,是夜宵。
以及:对一个人的思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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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时候,我们在路上。
夜宵,竟也有了风尘仆仆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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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前,上海玩儿。
上海这样的城市:白日是金融贸易经济中心……标准OL,千人一面。
入夜:身份不再等——天光亮时,在同一个舞台上唱戏的,此刻各各回到来处。
早餐都是豆浆油条粢饭团,午餐都是“商务”牌。
但天色暗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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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等朋友,饿得不行,十点才去吃晚饭。
先去久仰大名的巴厘岛。
上海餐馆,鲜有以吃出名。
皆是为“色”。
如Bali Lounge,艳帜高张,是因窗外莲花
身在静安公园,六月莲影滟涟……
真真是人间静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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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进去,被告知厨师已下班。
我看到那种鸦片榻子,由内而外生出一股反感。
再和朋友一看Menu:最便宜是可乐,三十八。
即刻微笑:谢谢不必。
然后去南京西路避风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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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新上海十景”之一。
我们甚至邂逅了朋友的同事。我们也罢了,上海早已烂熟。人家是新上海游客,“First Night”竟也跑到这里消遣。
这么红,要归功一半于南西沿途写字楼。
你看到过夜里十一点的嘉里中心么?
整幢楼宛如水晶,通体透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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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过半楼层都还亮着灯。
不夜,直抵拂晓。
嘉里有很多的外资律师事务所、跨国会计师事务所。
说是为资本主义出卖了青春,我看算上夜里加班,出卖的是一生。
一起宵夜,宛如战场上一块儿凉水就干粮。
是同事感情的最好纽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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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在避风塘,真正是“零点”:虾饺凤爪芒果布丁之类。
不过是西餐开了个头盘。
我们结账,起身。
对面是小南国,火树银花,真如南国
——的夜总会。
再往后,那是陈宝莲纵身落下的二十七层公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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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饭吃完了,开始吃夜宵。
我们去吴江路。
这是上海电视台的夜食堂。
上视大厦,即在身后威海路。
吴江路分两部分:
西段,烧烤日餐可颂坊之类,中午来三十块钱可以吃饱。
所以是吴江路的“贵族段”。
东段走平民路线——你说贫民也可以。三十块钱?三个人可以吃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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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街排档,桌椅摆上街,通道只有0.5米宽……大家把这里,才当作吴江路精华。
人说吃川菜:“馆子不脏、不乱、没有苍蝇飞……不进!”
非要卫生不合格的,才有好师傅。
而且:好师傅进了干净地方,也要变平庸。
不仅川菜,这仿佛是除了御膳之外,一切美食真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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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时我也怀疑:真的是排档才好吃?抑或:狐狸吃不起贵葡萄,便说“便宜的才好,没有打过农药。”
不过,排档的原意,是“皇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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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点了大闸蟹,还有鸡毛菜,又从甜蜜蜜端过来双皮奶、红豆沙、椰汁蜜豆之类。
婉儿跟漪照聊情事,漪照眼睛红红的。
她吃不下,于是我就吃了四只大闸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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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婉儿住的时候,我的夜宵习惯,传染给了她。
伙着我每晚睡前,烤两片面包,倒一碗牛奶。
我们笑言“增肥工程”。
然后说“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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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婉儿真去了上海——长久地去。还是北京户口,但再回来,已是游人。
我开始上法语课。
夜里九点三刻回来,一个人热杯牛奶,几片太平苏打。
面包?
我喜欢有人和我一起,撕没切的土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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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喜欢在深夜翻书。
尤其黄色的蒙痕纸。
夜里安静,声音停下。
影纹若有若无……指甲弹着蒙痕纸,仿佛时间也停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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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喜欢把冰淇淋留到晚上吃,把最好的书留到晚上看。
精神相伴物质。
不知是为了温书而宵夜——
抑或反?
但你若是一个人,声音静落、时间停止的夜里,翻书也好,掉些饼干渣也好,都是——点一点心。
一点不系之舟,且停的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