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04-01 风灵 经济学家告诉你

布置作业，让学生分析最低工资制度的利弊。不出所料，许多学生都认为，规定最低工资利大于弊，因为提高了工人的收入，让工人有了保障。确实，如果不打着保护工人的旗号，也就不会有最低工资制度了。但真的如此么？

于是我问他们，如果提高考试的及格分数线，比如把及格的分数从60分提高到90分，甚至100分，在其他条件不变的情况下（老师不放水，试题难度不降低，考试纪律严格），是不是有利于提高学生的学习成绩？

学生们睁大了眼睛，似乎明白了点什么。是的，天下哪有那么容易的事？或许有人会说，提高分数线会激励某些学生努力达标，但这远不是普遍情况。否则，教育部或者学校早就会这么干了，没有比这更轻松的事了，老师们皆大欢喜，家长和学生对现行教育状况的抱怨想来也会少得多。

如果规定或提高最低工资就能提高工人收入，那么只要下一道法令，将最低工资定为1000元/小时，岂不是每个人都很快成为百万富翁了？消灭贫困的任务一夜之间就可完成，100个诺贝尔经济学奖加和平奖也不足以表彰其丰功伟绩啊！

事实上，最低工资非但没有如此奇效，反倒弊端重重，损害弱势群体的利益，扭曲市场机制。

一、最低工资制度不但不能保障工人收入，反而会造成失业。

最低工资造成失业，这在经济学界基本已成为常识。简单点说，最低工资实际上是在市场价格之上限定了最低价格，也就是人为抬高了价格，这样的结果就是供给过剩，而需求不足。具体到劳动力市场，就是劳动力相对过剩——失业。

实际上，一名雇工的工资不可能高于他为老板创造的边际价值，否则老板就会亏本；通常也不会低于其他潜在雇主能为他开出的最高薪水，否则他就要跳槽。受最低工资制度影响最大的是那些生产能力较低的劳动者，他们为雇主创造的边际价值低于最低工资，老板为了避免亏本，只能解雇或者干脆不雇佣他们。这些人多是劳动力市场上的新手，或学历低技能差，或是少数民族，或女性，等等。最低工资越高，这些群体的失业就越严重。比如西班牙、希腊的青年失业率皆高达50%左右，意大利也有超过40%的青年人失业（2015年数据）。最需要保障的弱势群体，却成了最低工资制度的受害者。

要想提高工人的收入，一个办法是增加工人的边际生产价值，增加生产率。比如增加资本品的投入。如米塞斯所说，美国工人的工资之所以比印度工人高得多，不是因为美国工人更能干，而是因为美国工人使用机械化设备，大大提高了单位时间的产量。

另一个办法就是增加雇主之间的竞争，也就是增大对劳动力的需求。比如，当初福特先生对福特汽车公司的工人开出高薪，被称为一大创举，但这并不是因为福特先生格外仁慈慷慨，而是因为新的工业部门需要大量工人，必须提供优厚的待遇，才能让在其他部门就业的工人改换门庭。但最低工资制度恰恰是反竞争的。

二、最低工资制度的反竞争性。

这一点或许比造成失业更糟糕，因为竞争是市场机制的生命线。

回到考试分数线的例子。如果我们把及格线从60分提高到90分，其他条件不变的情况下，学校里留下来的都是所谓的「优等生」。优等生不会对此有什么意见，因为他们本来就能考到90分以上，这没有增加他们的压力，但现在其他的人不见了，人数减少，各种奖励的竞争激烈程度会大大降低，不会担心会杀出一匹黑马来，或者会有差生会努力学习，逐步赶上来（笔者高考前就是这样的例子）。

市场上情况与此类似。最低工资制度如果严格执行，受影响最大的是中小企业，包括大多数新创建的企业，他们无法以合法的工资水平雇佣员工，或不能雇佣到足够的员工，就没有办法发展壮大，最终与大企业竞争。正常的企业发展道路是逐步积累，随着业务扩大，竞争力增强，所提供的工作岗位由少到多，工资待遇由低到高。但现在，一开始就要求他们考90分，很可能只好辍学了。

另一方面，缺乏工作经验和技能的新手也面临同样的情况。没有雇主愿意以高于市场价格的最低工资雇佣他们，他们找不到工作，就无法提高技能、积累经验，涨薪更无从说起。由于最低工资制度损害底层弱势群体的利益，于是往往不得不出台失业救济制度与之相配套，以维护社会稳定。而这样又会进一步固化失业，固化贫困，让底层人民陷入更悲惨的境地。

显然，市场上此时的优等生——大公司和核心员工会很满意，潜在的竞争对手被这把无形的刀干净利落地剔除了。所以，我们看到，在西方国家，工会最热衷于最低工资，只要它的工人没有失业之虞，就不惜牺牲其他工人的利益。

竞争减少，最终会损害到消费者。著名的经济学家、投资商彼得·希夫曾经做了一个实验。有人呼吁将沃尔玛工人的时薪上调到15美元/小时，于是他就到沃尔玛卖场门口，拦住每一个顾客，问他们是否同意沃尔玛的工人涨薪，大多数顾客都表示赞同；彼得·希夫又问他们，是否自愿为沃尔玛的工人额外支付15%的价款，却遭到了无一例外的拒绝。他忙活了一天，询问了上百顾客，没有募集到一美元。但实际上，不管消费者愿不愿意，如果最低工资上调，其代价最终是消费者来承担。因为到那时候，本来可与大公司竞争的廉价商店/工厂已经消失了，剩下的有限的商家也更容易达成共谋，控制价格，而消费者没有更多选择。

有理论认为，在雇主具有垄断地位时，提高最低工资有利于增加工人收入。但雇主具有垄断地位是什么意思？是员工难以跳槽，还是新雇主无法进入市场？在资本和劳动自由流动的地方，只要有利润驱使，很难出现这种情况。要解决雇主垄断，还是要引进或保障竞争机制，寄望最低工资仍然是治标不治本。

经济学告诉我们，良好的愿望并非足够，最低工资制度便是其例。最重要的市场规则是保护竞争，而不是保护竞争者。法律应该一视同仁，而不应有利于特定的企业或特定的员工。自由市场中，不管某人或某个企业从前多么辉煌伟大，都必须在无限的竞争中不断证明自己，才有立足之地，才能继续发展。这听起来似乎有些残酷，但这正是市场的魔力所在，正因如此，每个人都有了无限的可能性，各尽所能，各展其才，最终推动整个社会的进步，改善每个人的境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