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最后一节“职业规划初级”课,老师很应景地说到家庭对职业发展的帮助和影响。课中她播放了一段访谈录像。受访者是一位94级校友,来自无锡的他在不惑之年之前就做到了高盛(北京)的高层。当提到父母时,他不禁有些哽咽地说:92年5月的那天,父母把毕生积蓄折合成两千美金交到我的手上,对我说,以后的路就要靠我自己了。我含着热泪点头,跪在了妈妈面前。在场所有人都为之动容。
随后,我举手发言。迎着全班同学的目光,我说:“他其实是**的。因为至少他的父母都是工程师,至少他们还有两千美金的积蓄来支持他。而我们很多中国学生,例如我,我们的家长甚至连耶鲁是什么、在哪里都不知道,而他们所能给的经济支持,也许按照净现值(NPV)计算还比不了当年的两千美金。但正因如此,我们才要更努力,因为我们身上背负的不只是自己一个人的前途和幸福,还有他们的,甚至还包括他们各自一大家子人的。”言罢,全场肃穆。
课后,很多美国同学私下里在各种场合对我的故事表示了理解和支持。有的说,很感激我能与他们分享自己的故事,这对他们中很多人是一种启示和触动。有的说,其实我们有相似的成长经历,我们要一起加油,向所有人证明,即便没有父母家人经济上和职业发展上的有力支持,我们同样也可以做得很好。这样的对话,往往很简短,却句句地印在我脑海中,久久挥之不去。
中秋的夜里,管院的“大中国同学会”聚餐。席间我和一桌好友说起此时此刻的感受,大家不约而同地称赞“每逢佳节倍思亲”是真理。我说,从读本科到现在,离开家已经很多年了,但这个中秋感觉最想家,想老父老母,想到胸口有些疼。身旁的老大哥语重心长地应道:“那是因为来到耶鲁,是到目前为止你生命中最重要的一个转折点,人生的道路可能随着你职业选择的变化而彻底改变,正是这些不确定才让你如此想念过往的生活,很快还可能会让你产生父母有强烈的愧疚感。”他99年从北大毕业来到美国,这是第十个异乡的中秋。
“职业规划”课讲了很多可能影响职业发展道路的因素,包括早期的生活和教育经历、学习和工作中的良师益友(Mentorship)、对工作与生活平衡的要求,当然还有家庭和父母的作用。坦率地说,我认为和我年龄相似的很多中国留学生都和我一样,在成长的道路上并没有从父母那里得到太多职业发展的引导。原因很简单,作为“被时代耽误了的一代”,我们的父辈在那场十年浩劫中错过了一生中最好的求学机会,他们中的大部分人就此走上了平凡的岗位,一干就是一辈子。他们的眼界和见识受到生活和工作环境的极大限制,对新时代的很多事物都缺乏认知,何谈引导我们。于是,他们能给的,更多的是生活上的关爱和经济上的支持,尽管是有限的支持。
但是我丝毫不怪他们,更不会很怨天尤人地抱怨为什么我没有投胎到大富大贵之家。相反,我对他们充满无限的感激,因为他们无私地倾其所有在帮助我实现自己的梦想。诚如那位成功校友所言,父母把的毕生积蓄交到我的手中,那就像是他们那颗无私的心,在我掌心炙热地跳动着。在临行前的机场大厅,老父老母一直目送着我离开。那是一个夏日的早晨,但是我分明看到妈妈抽泣着微微颤抖,爸爸默默地搂她入怀,轻抚她的肩头。那一幕,我永生不忘。
我想我终于能明白老大哥的话。当我们义无反顾地追求梦想,而与家渐行渐远的时候,当我们身在异乡为将来的事业打拼,还误以为物质的富足能够弥补这些年亲情的缺失的时候,其实我们都错了,隐隐作痛的胸口能够作证。我们要做的绝不应该只是考虑自己的大好将来,因为我们的生命中还有太多人和事需要我们在他们身边。
很多中国同学都说,毕业以后可能的话最好是能留在美国工作,长短未知,但我们都很需要这份经验,而这份经验也能使MBA的价值最大化,为将来的职业道路打下坚实的基础。我很赞同,也有类似的打算。但是我不禁又要反问自己,今年是出国的第三年,如果从北上读本科算起,已是整整八个年头,如果两年后毕业留在美国,当我30而立的时候,父母已是花甲之年,何时我才能真正回到他们身边尽尽孝道?俗话说,自古忠孝难两全,但是这无关忠诚与否,却只是一个职业道路的选择问题。
所以我认为谈到父母和家庭对职业规划的影响时,我们更应该要思考的是父母在我们未来职业发展中的份量,过去他们为我们付出了这么多,未来的我们又可以为了他们做些什么呢?
我想此刻的我只能说,爸爸妈妈,你们一定要保重好身体,等着将来享儿子的福。
(张苏粤毕业于北京外国语大学英语学院法律系本科。 2005加入新华通讯社国际部,先后在北京、新疆及肯尼亚常驻工作。出于对媒体投资与管理的浓厚兴趣,于2009年进入耶鲁管理学院攻读MBA课程。文中所述仅代表他的个人观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