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好地活下去:一所小学的胜利
地震灾区的危机并未过去,
重建震后的精神、社会、家园,
同样成为考验
汶川大地震的危情并没有结束:5月25日,青川发生6.4级余震,造成四川、甘肃、陕西、重庆四省、市8人死亡,927人受伤;26日,唐家山堰塞湖险情严峻,1.36亿立方米的水,随时威胁绵阳等地百万民众的安全;那些可能的疫情,也并没有退却。
一场巨大灾难对人类的影响,不会在短时间内消除。即便大自然归于平和,它留给人们心灵上的创伤,也会经久难愈——唐山就是例证。
即便如此,我们也看到了受难同胞的笑脸和他们的坚强。尽管有举国的帮助,但能够让他们走出阴霾的最大力量,还是他们自己。
灾难毁坏了家园,打击了人们的心灵,也破坏了那里的社会系统。所有这一切的修复,既急迫,又要科学、系统,成为一种新的考验。
一所小学的胜利
位于映秀镇山上的银杏小学200多名师生,历经余震、寒冷与饥饿,终于在9天后被转移安置
杜磊站在院子里,笑得很灿烂。他跟大多山里孩子一样,脸上挂着两团“高原红”。
这是西南财经大学的一处学生宿舍楼下,5月21日下午的阳光不错,照进院子里。有孩子在打羽毛球、乒乓球,还有踢毽子的。他们都穿着印有“西南财大”标识的白色圆领衫和蓝色七分运动裤,大多数孩子的上衣过于肥大,松垮跨地垂下来。孩子们显得很开心。“他们是刚到这里,感觉新鲜。”一位女老师解释道。
他们都是银杏小学的学生,20日晚上8点才抵达成都,被安置在这里。尽管在过去的9天,历经了大震、余震、寒冷与饥饿,仍不妨碍他们继续微笑。
最难的一夜
汶川县银杏小学位于映秀镇的山上,那个地方叫一碗水村(详见地图一,P35)。地震的时候,教工宿舍楼下陷,教学楼裂开了一条大缝。幸亏,教学楼并未倒塌,老师们迅速组织各班的学生下楼。
杜磊感觉自己四周的东西都在倒塌,对面教工宿舍有不少老师和家属跳下楼来,他腿发软,站不起来,害怕极了。很快,尘土起来,迷住人眼,很难看清楚身边的同学和老师。双腿还在发软的杜磊想起了自己在一年级的妹妹。
尘土飞扬的几十分钟,过得特别慢。集合在院子里的学生很惊恐,女孩子在哭,小点的孩子在喊叫妈妈,老师和校长扯着嗓子喊话打气。幸运的是,经过查点,大多学生没事,只有3个学生被压在了楼下,其中一个双腿被砸断,在大家的注视下没过多久便不再呼吸。
杜磊终于在校门口找到了妹妹,比他小三岁的妹妹显得比他镇定,没哭喊也没腿软。“她很坚强”,杜磊说着,有点不好意思地低了头。
校长王安强决定将大家转移到一个更安全的地方——一家饭馆旁有处很大的空地,四周没有房子。这时候尘土散去了些,已经能看见,远处冒着黑烟。
一碗水村的村民也从惊恐中恢复了些。房子大多数塌了,东西全埋在里面,但他们在接下来的两天三夜里给予了学校师生尽可能的最大帮助。
下午开始下雨,一个跑长途的货车司机将车棚拆下来给学校搭了帐篷,有些村民将能挖出来的被子和衣服送来了。但人多帐篷不够,只能全体坐在下面,被子和衣服也先给年级小的孩子。等帐篷搭好已经夜里9点多了,地下都是湿的,没有东西铺,从幼儿班到六年级,银杏小学200多个学生坐着很快睡着了。但是由于惊恐,很多幼儿园的孩子开始梦游,到处找妈妈。老师们无法安睡,不断安慰他们。
半夜两点余震将大家震醒,这次杜磊觉得没那么害怕了。但身子下面湿,冻得发抖。大家都穿着短袖,山里的夜本来就凉,再加上雨,那几床棉被和衣服远不能帮所有人御寒。
一天两碗稀饭
冯敬尧是在凌晨3点被冻醒的,他是杜磊的同班同学,都念小学五年级。他对杜磊的评价是:开朗活泼。他自己则要安静多了,很少笑,但语言表达与思维能力超乎他12岁的年龄,显得异常成熟。那晚很冷,冯敬尧一直忍到天亮。
第二天还在下雨,寒冷之上又多了层饥饿。他们已经三顿没吃饭了,幼儿班的孩子传来啜泣声。校长和部分老师一上午都在“化斋”。好运气终于来了,一个罗姓学生家长是贩卖大米的,正好囤了批货在村里,他把1000多斤大米全部给了学校。再加上一些从村民口里省下来的食物,肚子问题算是暂时解决了。
接下来就是找水、找锅、找柴、找碗。很多老师不顾危险,跑回学校去挖了这些东西,另外一些老师跟着村民下坡过桥去河对岸抬水。整整24个小时后,杜磊和冯敬尧们终于喝上了稀饭,感觉不那么冷了。
由于人多粥少,学校决定每人每天吃两顿饭,每顿饭喝一碗稀饭。“很小的碗,也就这么大。”冯敬尧用手比划了下,确实不大,所以男孩子更觉得饿。有个叫吴桐的男生偷偷跑出去刨东西,结果他刨出来个冰箱,找出来一支冰淇淋,已经快化成水了。杜磊和冯敬尧则是去地里挖土豆,生着吃,“真的很好吃”。也有更调皮的将土豆扔在人家正在做饭的火里,等着火灭了去拿来吃。结果他们都被校长抓到,带回来点名批评。因为起初两天余震不断,在废墟里挖东西以及单独行动都很危险。这之后,就很少有人敢离开大部队了。
余震一会一次,谁也不知道哪次会震得更厉害。孩子们渐渐习惯了,尽管还是害怕。“女孩子还是怕,但我们不管”,冯敬尧很男人地说:“但是我很怕爸爸妈妈爷爷奶奶不在了。”过了好几天他才知道,爷爷奶奶在地里干活的时候被掩埋了,他的爸爸妈妈很幸运地逃过一劫。
好吃的压缩饼干
饥饿感持续了两天,饿得厉害时杜磊都舍不得将自己那碗稀饭再分给妹妹一点。在与我们聊天的时候,杜磊问:“阿姨,请问几点了。”得知是5点40后,他高兴地说:“还有一会就开饭啦。”实际上,他刚吃完一罐八宝粥。八宝粥是他被转移到映秀镇后一个军人叔叔买给他的,他一直留到今天才打开。在最饿的时候,喜欢吃零食的杜磊脑子里总幻化着各种零食,鸡爪、火腿肠、可乐等等,然后就流哈喇子。
13日下午,他们第一次见到外面进来的人,他们称之为“铁军叔叔”(铁军,属济南军区,前身是叶挺团)。叔叔们的背包里有着“好吃而且能填饱肚子”的压缩饼干。“一包里面有四块,一块分给两个人,那一包够八个人吃。”冯敬尧准确地计算了下。几百个“铁军叔叔”将自己背包里的饼干省下来给学生们吃,他们终于吃到地震后的第一顿饱餐。
冯敬尧很喜欢跟一个姓汤的叔叔聊天,聊地震的情况、学习上的事情。这位汤叔叔给冯敬尧讲部队上的笑话,说有次部队紧急集合,他怎么也穿不进去裤子,后来才发现是错将上衣当裤子了。“与他聊天非常高兴,他像亲哥哥一样,一下子心里就不怕了”。回忆起这事,冯敬尧终于笑起来。5天后,冯敬尧要随着大家转移时,到处找汤叔叔,想要告别,很可惜没能找到。
解放军的到来还给他们带来了温暖——帐篷以及棉被。他们终于可以不必再躺在湿冷的地上。空投的粮食、水也开始多起来,日子变得不再那么难过。最重要的是,能和这些叔叔聊天缓解了不少压力,晚上梦游的孩子少多了。
只有杜磊和冯敬尧的语文老师董生活还在晚上做梦时流着口水。中文系毕业的董生活是典型的肉食动物,一顿饭没肉就吃不下饭。吃稀饭的时候他就想着肉,觉得真香啊,晚上做梦就流口水。除了这个,他更担心自己亲人的安危。与他一样,很多老师从出事到被转移,一直和这200多个学生在一起,吃喝拉撒、抚慰、找出路,各种杂事缠身,他们没办法留下学生去找自己的亲人。直到5月20日转移,很多老师的亲人尚未有消息。校长王安强和这些老师留在了一碗水村,找亲人,处理危房、老师财产等问题,没有一起转移。
终于吃到肉了
一碗水村到映秀镇也就10多里山路,但道路严重垮塌,一直无法转移。等映秀镇到成都的道路完全畅通后,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