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表于:2005-10-06 21:56: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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忧郁的黑客
此笔记摘录于作者2005年藏地旅行手记,版权归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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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三十一日晚于称多
早晨七点钟爬起来时,站在窗口,看到不远出湿漉漉的草坪上坐着一个喇嘛。离他一米远同样端坐着一只严肃的狗,似乎在听他讲经说法。
我很早就来到路边等去玉树的过路车。等了两个小时,直到九点出头,也没有看到什么合适的车,除了几辆车况糟糕的卡车。我怀着壮烈的心情想,如果九点半还没有长相合适的车,我就准备把自己塞到卡车的颠簸的车厢里去了。
九点二十五,来了辆客车。
可惜我们实在找不出小于50K的照片在这里发布。
石渠去青海的路况非常恶劣,充满大大小小的水坑。车速奇慢,几乎是在爬。在这个破损不堪的路的两边是湿润的草原,牦牛如黑色的珍珠撒落其间。沉重的云令我精神萎靡。我心想,难道就这样和被很多摄影师喻为天堂的石渠说拜拜了?
在忧郁的心情中狂颠了一个多小时,翻越安巴拉山口时看到了青海界碑。几乎是在同时,我看到了完全不同的景象,绵延的丘陵变成了雄伟的大山,碧空如洗,险峻的盘山公路在空中穿行,我心中的热情如烈火般地燃烧起来。
那壮烈的景色与第一次踏入青海的感觉使我无法抑制心中的激动
青海的很多路在修,烈日下尘土飞扬。过了歇武镇后,我突然看到一条浑厚的大河。它触动了我内心最神秘的情感。她就是通天河,长江的上游啊。浩浩荡荡的长江每天在我的南京的脚下静静地流淌。有多少次,我渴望着去母亲的源头去寻找生命的根啊。她代表了我最高的梦想与乡愁。
很快我就可以去格拉丹冬雪山了,我那梦魂牵绕的源头了啊。
中午到达玉树结古镇。非常巧地碰到了我的老朋友,格桑花的义工达哇。我们下午一起回称多。
路上我此行来第一次看到阳光下恢宏的草原,它延伸到最辽阔的天边,可以和我看到的新疆巴音布鲁克草原媲美,美得令人心碎。我多么想跳下车,跳上一匹最烈的野马,纵横驰骋,在这片草原上彻底释放自己自由的梦想与灵魂。
到了称多,见到了北风,和达哇一样是称多一中的老师,以及格桑花的义工。他使我一见如故,是我最喜欢的豪爽的性格。还有吴拄,浙江来的义工。当然少不了智明校长。一个月前在上海的格桑花聚会上都见过。
晚上睡在北风家。出发以来第一次过上群居的生活。内心的宁静还在,增添了更多的乐趣。
最令人难以相信的是,没有洗澡的地方。自来水都没有。一条冰冷的水沟从北风门前经过,它提供了所有的水,足够天然,也给我制造了足够的麻烦。
九月一日于称多
今天是纯粹的调整。其实我根本不需要休息,只是为了与其它几个腐败分子的愿望相协调而已。
早晨强迫自己睡到九点,虽然我恨不得又象往常那样跑到马路上搭车。只是我再也不需要了,在未来的一个星期。
中午我和吴柱坐北风和达哇的摩托车去草原上看风景,带了香味浓重的手抓羊肉,馒头和饮料。在阳光下享受美食,看着几百米外的阴郁的大雨。你一定同意,这是非常奇特的享受。
回到学校,我发了点照片到网上。下午的天愈发地美丽,我经受不住诱惑,又和达哇乘车去看那片我来称多时见到的草原。夕阳将它染成古铜色,紫色的野花与牦牛分布草原上。我们喝牧民卖的酸奶,味道纯真天然,与我在城市里吃到的显然不同。
晚上去享受了可口的拌面。我买了五斤糖,以及两百支铅笔,因为明天要去珍秦乡看那些贫困的儿童,我要送点礼物给他们。
九月二日于称多
从今天开始,需要做助学调查。一大早,我们把全国各地寄来的部分物资装到卡车上,包括衣服,图书,玩具等。它将被分发给我们选择的助学对象。
很快就出发了,在青海赐予我的美好的阳光中(这和四川的雾蔼沉沉是多么鲜明的对比啊)。今天要去珍秦乡的三个小学。当我们穿过美丽的草原首先到达秀玛小学时,孩子们正乖乖地列队等待。对于我们这些从遥远地地方来的陌生人不免有些胆怯。
按照流程,我们需要给学校已经推荐的二十五个贫苦孩子(对于他们的选择,我们怀有高度的信任,由于他们过去的一贯令人满意的合作)拍照。这些是为了发给将来潜在的捐助人。
每次给孩子拍完照,我都把他楼在怀里,给他看在数码相机上的影像。也许这是平生第一次看到自己出现在小小的屏幕上,他们那拘谨的稚嫩的脸上立即露出开心的笑容。那笑容如此的纯真,如此的充满惊喜,以至于我也被深深感染了。
采集完学生家庭状况后,我就给孩子发小礼物,包括糖和铅笔。当我看到这些在城里人看来微不足道的东西给孩子带来的巨大的欢乐时,我的心里既幸福又伤感。对于他们的忍饥挨饿,从未体会过除了自然的严酷之外的任何意外恩赐的童年来,这无疑是一个美好的节日。他们的快乐是无价的,无法通过任何物质的价值来衡量。
然后我们爬上卡车卸货。把物资分成二十五份,在蔚蓝的草坪上围成一个圈,每个孩子获得自己应得的那份。这些旧衣服在生活安逸的我们看来,似乎唯一的去处应该是垃圾箱。但是也许你永远不想象这些贫苦的孩子以及他们的父母(大部分是搬迁后没有任何牛羊,也没有可靠的收入的“牧民”)领到这些衣服的幸福感。我当时的困惑和惊讶在后来得到了诠释,以最悲惨的方式。
临近中午时,孩子们该吃饭了。老师搬出一个大锅,每个孩子可以领到一碗土豆汤。里面菲薄的肉早已经被捞光。我问达哇,孩子的学费中是否包括这些伙食。他回答,孩子的家庭根本付不起,甚至他们上学也是学校或者政府挨家挨户上门劝说的结果。我没有办法表达自己当时的心情。
下面的事情无疑是悲惨的,几乎稀释了我开始感受到的所有欢乐。家访开始了,这是为了确认学校提供地所有的资料的可靠性。但是在这片穷得一无所有的土地(称多超过一半的家庭的年收入不到区区五百元)上,走入每一个家庭都令人心酸。当我去索南加小朋友的家时,我的内心被震撼了。她有个五岁的妹妹,坐在破烂的床上,穿着同样破烂的衣服,露出与环境极其不相称的甜美的笑容。在这个似乎由脏衣烂布与一大堆垃圾组成全部财产的家庭中,我们时常会想象人会由于贫穷而麻木,呆滞。这种美丽的笑容非但不能给人以宽慰,反而增加了观众无限的忧伤。
孩子的母亲瘦得象骷蝼,善良地微笑着,却掩饰不住对贫穷的无奈。她脸上的感动表明了对我们帮助的真心的甚至是过分的感激,我只有诅咒自己为什么从上帝那得到这么多!
这种视觉的震撼看起来只象是平淡的预演。此后去的学校总有些使人想逃避却必须带着勇气面对的家访。在后面的康南小学,当孩子们潮水般地涌向我,带着欢笑让我给他们拍照时,我心里是欢乐的。但这种欢乐同样远远不足以抵消后面家访时感受到的万分痛苦。
最让人震惊的一幕是在才措小朋友的家里,她的一个小妹妹的美丽的微笑同样给我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就象是最纯洁的天使。与此形成残酷的反差的是,她的哥哥,家里唯一可以指望的劳动力,由于脑膜炎躺在床上已近两年,没有任何钱可以治病,等待的是必然来临的痛苦的死亡。他尖尖的脑袋,枯萎的头发,没有任何气息的躯干使我握着相机的手颤抖起来。
生活啊,残酷的生活。生固然沉重,死却更加的不易。我脑中唯一的希望是,他的美丽的妹妹在我们的资助下至少可以在学校里享受同龄人的欢笑,或许还有那一点菲薄但重要的土豆汤。这是我们可以做的全部,除此而外我惟有乞求上帝抚慰千万个类似的挣扎着的灵魂。
九月三日于清水河文措乡
今天去清水河调查,有八个遥远的学校,需要三四天时间。道路状况艰难,我做好了足够的准备。我内心能够理解达哇和北风在平时花了多少惊人的经历去收集别人看起来微不足道的资料。
早晨起床的时候,称多的天空象是蓝色的大海。先去买了五箱苹果,十斤糖,五百支铅笔,大量拍照用的电池。还要带上一卡车捐助人的物资。
需要说明的是,我们购买的所有东西都是掏自己的钱包。这是格桑花的传统,没有人对此抱怨过。但是,每当我想到达哇每个月要多付出几百块的电话费为格桑花服务时,我时常为此感到不安。这不是小数目,相对他的收入,有良心的人都应该承认这一点。而且他从来不去争辩别人对自己工作的指责,尽管那些指责常常是出于对西部状况的无知。
路上浪费了不少时间,先是轮胎破了,然后是携带的油箱漏光了油(去的地方根本加不了油),后者令我非常恼火,因为我担心油料会把捐助给孩子的衣服变成难闻的抹布。下午又风云突变,沉重的云层聚集起来,昏暗的天空中雨点纷飞。鉴于我们去的学校都处于荒僻的地带,如果雨势不减,车陷在半路,我们将面对一个寒冷的无处留宿的夜晚。
路的两边是退化的凄凉的草场,沙地与沼泽,令人倍感忧伤。在这个三江源头的腹地,自然正以惊人的速度在恶化。当然也有些丰盛的牧场,蜿蜒的溪水在曲折中奔向远方,汽车经过惊动了大群的野鸭。那美好的景象加深了我内心的担忧,这片产生最伟大的河流的土地正处于死亡的前夜吗?
我们去的地方的贫困远远超出我的预计。在被人遗忘的寒风掠过的荒野上,住着一群早以失去牛羊的牧民。政府为他们建了房子,但那只是空壳子。没有任何的可以想象的收入来源,他们完全依赖于政府的救济,似乎是处于一个巨大的没有围墙的监狱里。那种贫困是没有尽头的,令人绝望的,看不到任何改变的可能。
由于离国道如此遥远。不仅使他们成为与世隔绝的受助者,也为我们的助学行动制造了极大的困难。每当我想到北风和达哇需要到这些地方来给孩子发钱,或者了解情况时,我就为其中的困难深感担忧。到这儿不仅仅需要烧几百快的汽油,带足够的干粮,还有一点运气。
在阴暗的藏民家里,我们做家访,我心情沉重地给每个孩子拍照。孩子的天真的笑容比起昨天来更加得令人不安。
我没有办法想象孩子如何在这些简陋的地方完成学业,有时甚至没有教室,没有钱买课本,没有足够的食物。当然我知道